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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21日

星期五

視障人士去旅行

2024-06-21

視障人士ERIC分享自己的旅行經歷

不少因素令視障人士跨境出行在外地有一定不便

航班會提供點字資訊,讓視障乘客了解安全需知(網上圖片)

台灣的無障礙障施亦各有優劣(網上圖片)

澳門的巴士報站系統為視障人士而言尚未完善

巴士沒有提供帶路服務,協助視障人士上車。

視障人士跨境出行在外地不鮮見(網上圖片)

視障人士去旅行,要比其他人困難多少?又有哪些地方要注意?今年2月,藝團「風盒子社區藝術發展協會」就邀請了視障人士ERIC分享他去年11月的一次台北之旅。

未出發 先探索

這不是ERIC的首次旅行。之所以選擇台北,是因為當地有朋友,加上語言能夠溝通,於是決定策劃今次旅行。經過一輪的申請入台證、預訂酒店和機票、計劃行程、兌換台幣等工夫後,一切準備就緒。但在成功抵達台北前,ERIC先要在澳門解決一個問題:從家中出發到機場上機。當時,輕軌媽閣線尚未開通,所以在澳門可以選擇的公共交通工具只有巴士和的士。而多年來,政府雖然有開發為視障人士而設的巴士報站系統,但這些系統仍存在提示不準確等問題,而且並非所有巴士路線及車輛都有配備相關系統。同時,在ERIC家住的社區,坐巴士的話要轉乘數次才能到達機場,加上有行李,於是ERIC選擇了提早預約的士。

ERIC分享,很久以前的的士會有一種很特別的聲音,是與其他私家車不同的,但現在新一代的的士已經沒有。當電召的士的司機致電他時,他特別告訴了司機自己是視障人士、穿了怎樣的衣服,好讓對方容易識別自己。「我有告訴他我拿着手杖,就是我們(視障人士)平常出街拿着的那支棍。當然我跟他說『手杖』他是不知道那是甚麼。」

但ERIC覺得,當的士司機看到他後,態度有所轉變,由起初致電他時的粗聲粗氣,到上車後特地問他是哪間航空公司,而到機場後,「我感受到他有較特別用心地把車泊好,他扭了很多手軚。而下車後很多司機只會描述怎樣走進機場,像『過少少』或『左少少、右少少』,或呼喚保安來協助我們,但這司機很好,拿着行李帶我入去CHECK IN的閘口。」

「開頭不認識時,態度方面真是一般,但見到之後,其實各方面都還好。」他嘆道,「可能還是要多點走出來。別人看到,才會知道你的情況是怎樣。」

但到達機場只是第一步。ERIC分享,視障人士要乘搭飛機,需要預先以電郵方式通知航空公司,好讓地勤和航班人員能作出相應支援。ERIC表示,這不是澳門機場獨有,許多城際的客運,例如噴射船、高鐵等都有類似的服務,協助視障人士上車下車,或出站後轉乘其他的接駁交通工具。但他亦坦言,客運站的職員並非人人都熟知這個服務,自己就曾遇過船公司的職員對於要「帶路」感到訝異,說:「如果你一直說不懂,是否要送你回家?」有次他向穿梭港澳的巴士查詢時,也被告知肢體障礙的人士自行去到巴士附近後,會有職員協助他們上車,但公司沒有提供帶路服務,協助視障人士上車。

ERIC指,他於今年1月初曾去信交通局查詢,但截至2月下旬的講座這天仍沒收到回覆。「但我有試過(自己過關)嗎?我是有試過的。那次是從香港回澳。香港那邊的海關關員已把我截住,問我要去哪。我說要回澳門。他問我過了關後怎樣走,我說跟引路徑走。他說:『那不是有點危險嗎?不如叫你父母來接你吧。』那刻我也擔心了一下。」

他表示,在台灣時,捷運站的點對點支援非常充足。曾試過在捷運站時不找保安,試着跟一般市民走,結果被保安發現時受到「譴責」。「他們說我為何不找保安,覺得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聽說協助帶領的人來自各行各業。我不知澳門的輕軌將來會否有這些服務。」

「以前我常覺得,既然很多跨地服務都是這樣做時,我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應該會有的,但原來實際上是沒有的,所以我回來後才去信查詢。」

回到澳門機場。ERIC過了安檢後,職員帶他到候機室等候。「以前有些人會用輪椅來推視障人士,香港就曾發生這樣的事,但經過新聞報導,現在就沒有了。」航空公司安排ERIC第一個上機。雖然只是短短幾小時的航程,但職員給ERIC安排在一個走道旁、接近洗手間的座位。「他們給了我一本點字書,是關於逃生方面的需知。平常大家可能透過螢幕去了解這些資訊,我們較難看到螢幕上的資訊,所以他們給我提供了一本書。這書上有英文點字和我相信應是台灣的點字。我說相信是台灣點字,因為我讀不懂。在點字的世界裡,大陸和台灣是兩套不同的拼音方法,港澳通常用粵語拼音,但可能港澳客人相對少,所以我未見過有飛機的這些手冊是用粵語的點字,但普遍有英文。它會有一張凸圖給我摸一下飛機的結構。飛歐洲的遠程航班會有DEMO版的氧氣罩去教我怎用。」

ERIC指,如有申請,機倉人員都會掌握機哪個座位的是視障、聽障或輪椅人士,在發生突發情況時提供支援。但他察覺到一些外觀看不出來的視障人士傾向隱瞞自己的情況,他認為這其實非常危險。「但我也理解的,因為當上一代教育普遍做得不足時,他們覺得說出來好像給別人帶來很多麻煩,別人又未必很樂意提供一些支援和服務。但其實在其他地方,這些事是很平常的。」

五感去旅行 不只有眼睛

大約三小時後,終於抵達台灣。ERIC被安排最後一個下機,並有人員帶他過關。離開機場後,ERIC先到酒店安頓下來。他坦言,預約時並沒考慮到無障礙設施的問題。由於今次想好好享受旅程,於是他選了一個相對位處旺區的酒店。「房間很舒服,我很喜歡有陽光灑進來的房間。」但他入住時才發現,酒店的電梯沒有任何語音報樓層的系統,意味着每次電梯的門打開時,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個樓層。電梯上的按鈕也沒有點字,於是他也不知道哪個按鈕才是對的樓層,「他們用了一塊膠封着那些按鈕,所以我也不太能摸着去數那些按鈕。」他也曾試過因此而走錯房間。「原來保安程度非常差,可以用房卡打開其他房間的門,就是上下樓、同一位置的房間。」他笑道,「之後我每次都讓酒店職員幫我按電梯。」

ERIC分享,為很多人而言,旅行的重點以視覺為主,有人就曾跟他說,覺得視障人士去旅行和留在澳門都差不多,都是坐巴士、吃東西。但他規劃行程時會從自己的興趣和體驗出發,例如到當地的樂器店,約在台灣的朋友一起行山、滑草等等。台灣和大陸也有些博物館有給視障人士提供口述影像服務或觸感模型,讓他們可以了解館內的展品。只要相關資訊流通,他們便可知道怎樣找到這些服務。

工具有障礙

但即使網上有相關資訊,視障人士要閱讀或搜尋起來並不容易,因為很多網頁上的圖片都沒有說明圖中的內容,或作者把分享上載社交媒體時,沒有在「替代文字」一欄輸入圖片的描述。同時,讀屏軟件讀不到圖中的文字,一些驗證碼也需要輸入圖中的特定字母,或指出特定物件,或是把圖片拉到某處,才能進入下一步程序,這些對視障人士都並不友善。「所以申請網簽入台的那刻,已感受到那種艱巨。」雖然有些網站設有聲音驗證碼,但大多是外語,「所以如果你不懂英文,或驗證的用詞太深,你要輸入很多次才能通過驗證。」

另外,網頁中很很多廣告,讀屏軟件也會順着照讀不誤,影響對網頁內容的理解。即使是小紅書等平台,因程式的書寫問題,視障人士不能透過讀屏軟件按下「關注」的按鈕,接收和了解更多相關資訊。

還有一些網頁的設計或書寫對視障人士來說並不方便,「或者你輸入一些資訊時,它不是很讀到,或不是給你輸入的東西,因為它對讀屏支援很差,令你輸入時有些麻煩,或要找輸入的位置時有點麻煩。」因為讀屏軟件會把整個網站由上至下、由左至右地把結果逐個讀出,所以要在它讀出很多資訊後,使用者才會知道最想知道的訊息:價錢。「所以可能對大家來說是三至五秒就可以知道的結果,我們之前在風盒子做過一個測試,直接試一次要多長時間,是可以要十二、三分鐘才有結論。」因而也需要更早、更多時間去開始籌備。

而到了外地後,難免人生路不熟。在智能電話的年代,導航當然是一大幫助。當地人看見ERIC是視障人士,都會熱心帶路,只是大家其實也是靠着導航。ERIC亦指出,導航系統也不是盡善盡美,例如有的系統用語音提示路段時,把街道的名稱說得很奇怪,「例如信義路會變成XINYI ROAD,第三段它會說SEC THREE之類,即會變成英文,而且用不很標準的讀法讀出來,其實聽得有點辛苦。」有的則在實時提醒方面不準確,「在它說轉右時轉右,我就可能轉入了一些後巷。因為這些地圖會提早幾十米告訴你要轉右,但其實還未可以轉。甚麼時候可以轉呢?我們是不知道的。」曾試過找早餐店時,導航曾說走七百多米、八分鐘,但因為走錯路,導航不斷給他重新編排路線,最後走了三十多分鐘,所以導航最大的作用是把他帶到附近再去問路。「台灣人有個好處和特性,澳門人有時也有,就是他們會問你要去哪裡。」

無障礙出行 各地各有長短

而在他幾日的行程中,他有感少於三成的行人路有引路徑,而在當地,單車也可駛上行人路,且和澳門一樣,電單車會泊到行人路上,但台北勝在行人路夠闊,所以感覺較不易碰撞。然而,在他的經歷中,台北的紅綠燈都沒有提示音,過馬路前需要用耳朵細聽哪邊有車經過。「但還是要小心,因為原來台北的車可以不斷轉右。」

「所以那邊的視障人士跟我說,自己出行不是捷運就是打車。」ERIC指,之所以沒有選擇巴士,是因為跟澳門一樣,他們沒法知道靠站的巴士是甚麼路線,不過因為台灣地方大,不同路線可以在不同地方埋站,不像澳門般多條路線的巴士都在同一站點埋站。他表示,為了解決這問題,台北也推出了手機程式協助視障人士用紅綠燈過馬路和乘坐巴士,但所覆蓋的站點和紅綠燈數目仍不多,而程式自2022年11月推出後相關進展仍較慢。

回程時,程序與出發時近似。這次,航空公司的人員給ERIC安排了在機倉前排的位置。「他們的想法是,那裡是機倉服務人員聚集的地方,如我有需要時,他們會較容易留意到。」但由於航空公司可能沒留意到他的申請,所以回到澳門時,航空公司沒有相應安排,於是找了一個似乎是擔任清潔的職員帶他離開機場。「明顯感受到她的態度不是很想。我後來跟她談了一談,覺得她不想做的原因之一,是她覺得既然你能自己去旅行,即應該能略略看到東西,那為何要找他們帶路?但後來她看到條路真的很危險,會有很多碰撞,很多人完全不理、會經常撞過來,我又不會避開後,她的態度開始不一樣。」

「知道後又是會不一樣,但不知為何人與人之間就存在這種懷疑,懷疑你是否看不到。也頗有趣。有關人的觀察,在這旅程上看到很多。」

回顧整個旅程,ERIC認為這是一個獨特的體驗,也是一個認識自己的過程。他又認為,每個城市在無障礙方面都各有長短。例如有別於在澳門出發時澳門職員的不知所措,在台灣回程時,職員很自然地把他交給在候機室的同事。「所以有些事不用想得太複雜。如果有經驗,或切身處地去建構這服務時,就會想到整套服務要如何去做。」

「澳門現在常說要推無障礙接待服務,顯然方向是物理環境或硬件上思考,但很多時當殘疾人士獨自去到一些陌生的地方時,需要的是整套有替他着想的支援服務。」而了解了別人的長處後,回來後可多作分享和推廣,令自己的地方可以有所提高。「我們的硬件有些真的比別人好,有些質素可能還需要提升,各有各長處,各有各優勢。」

後記:

旅行總離不開錢的問題。ERIC在分享中亦指出,在準備旅程的過程中,網上付款也是一個問題,因為在澳門根據《民法典》,視障人士屬「禁治產」人士,本地銀行以此為理由,視障人士不可獨立開設銀行網上交易、提款卡、信用卡、電話理財等服務。「要家人、父母可以給你簽同意書,或開設聯名戶口,就可以了。」他認為,作為一個成年人,從獨立、平等的角度而言,這事不太合理,且一些鄰近地區都允許視障人士開設銀行帳戶。另外,因為沒有信用卡,旅程期間也要帶備足夠的現金,「否則不夠錢想用信用卡,也有一定的難度。」